第二集
后来听说新民县市场大白虾便宜（辽河产，个大肉实特好吃），自己想去背一筐回沈阳准能挣钱。步行去新民，途经辽河前下起小雨，到辽河渡口雨渐渐大了。要过河交五分钱，上了船雨下得更急了，上了岸站在树下避雨。院里走出一三十几岁又高又壮的男子道“小孩你怎么在树下避雨，快进屋去吧，这雨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停的，蹲在树下怕打雷，你衣服已经湿了。”被其说的事实所感动我进了其家，天黑下来，那家女人做的苞米面饼子，菜是大葱蘸大酱，拌菠菜，还有什么生菜已经忘了。次日早又在其家吃过饭便离开了。十年后定居沈阳，我特地来辽河岸寻找其人，但是由于改道关系，河边也不见那个村庄，至今我仍在想着那两口子。到了新民县住进福兴客栈后王老汉问“你还想收鸡蛋么？”我说“不，大爷，我看这里大白虾那么多，有特好吃，想买些带回沈阳。”王老汉笑道“你以为那虾好带么？你带到沈阳只能扔了，它比干豆腐臭的更快。”听了王老汉的话打消了念头，再不想倒卖食品了。由此自己想到当年流落在东海岸王村，见新从海上来的黄花鱼特别便宜，自己买了四条鱼，六月天从王村到县城八十五里晒了一天已成鱼干，饭店炊事员道“你八十五里拿回来，县城市场并不比王村贵这么远你不怕累么？”如今想起少年故事实乃天真可笑。
回到沈阳看到自己的钱寥寥无几，当天勉强吃了顿饭，为了省钱没住旅馆，在车站住了一夜，次日早起乘有轨电车到小东市场（太原街卖消字灵青年告诉我的），小津桥站下车见这个大市场热闹非凡，原来沈阳城还有这么大的批发市场，恨相见已晚。那天由新民县回到沈阳，发现只有六元钱，无力出外，愁闷伤心，无处诉说自己几天的劳累奔波，每次都是失败，四处碰壁，惨痛的教训，恨自己的盲目无知，对沈阳市场环境不了解，本钱光了，棉衣皮帽棉鞋没了，冬天又将如何，下一步又该怎样面对生活。坐卧不安，漫步走在街上，走至太原街，发现此地乃别有洞天，沿街两旁尽是小商贩，自思自叹。如果早能发现何苦背鸡蛋，背干豆腐，跑新民县，唉，自己的无知又能怨恨谁。见一青年高喊叫卖“消字灵”脚下只两个小小的纸盒，里边放着二十几小小药瓶，内装白色水，一角钱一瓶，这小贩太简单了，在他周围众多商贩，看起来资本是大的，自己没有多钱不敢想。认定消字灵本钱小，便想只有这小摊可以赚钱，便问“这货是哪里上的？”他道“小东市场。”又问“小东市场在哪里？”他道“南站乘车小津桥下车。”心里十分感谢这小伙，真的遇到好人了，他比当年卖卫生球那小子好得多，他告诉我上货地方，不用到处乱跑。那天天色已将日落，走着走着到了中山公园门口，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年人和孩子多，孩子嬉戏打闹，青年男女各色服饰，鲜艳夺目，裤线笔直，皮鞋锃亮，谈笑风生，自己暗想，我要努力，有一天定要买上皮鞋，料子裤子，衣锦还乡，风风光光为二舅，姥姥上坟。为我那含泪忍恨的母亲修坟，让家乡人看看不忘祖，不忘家，隋门望族忠孝的子孙闯关东的收获，为隋氏族门树立榜样，是我一生信念，绝不做忘恩负义的逆子。
漫步走在小东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看不够，南头走到北头，包括分叉小胡同都找过，直到中午也没找到消字灵，我在想也可能卖消字灵商店藏入保密地方，怎么办？返回太原街去找那青年，从解放电影直找到太原街北头邮局也没找到，返回太原街中心，也找不到，便向小摊打听，询问那几个男女青年大家道“那消字灵是他自己做的，你可别卖那玩意，卖那玩意犯法。”此时我明白了，这市场小贩有好有坏，怨自己过于相信别人。第二天再次来小东市场，学别的商贩上些火车头牌牙粉，擦鞋粉，清凉油之类小商品。回到旅店把装鸡蛋筐改造成小贩小摊床，准备就绪只等来日上市，这一天晚上脑海出现多个设想，希望就在这个筐里的物品上，把自己的生活和远大理想都指望这个筐。这天在小饭铺饱餐包子一顿，是自里看范家第一次安定的情绪，心情舒畅的吃了一顿饭，因为找到生的出路，看到了希望，人生最快乐的时刻，我可以生活在这个东北最大城市，是历史名城，东北三省文化，工业发展中心，东北交通枢纽，交通中心，物产丰富，南临鞍山，本溪，东去抚顺国内有名的煤都，是我中国工业基地，眺望阜新是产煤的名矿。虽然没去过但人们谈论中深感沈阳城乃是中国工业直指全东北至关重要城市，城内故宫是我向往日久古迹，等我有了钱第一件大事先参观故宫北陵。作为一个男人没有钱寸步难行，昨日在中山公园门口见别人出出进进，自己很想看看公园内的景象，五分钱不敢花，钱对我太重要了，看看手中仅有的几角钱，自己想这点钱是我的生命，是我两天的活命钱，要珍惜，绝不能丢失或有其他问题。想起钱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滋味，在范家六个月分文没有，想邮封信都不可能，黑心肠他们欠工人工资，靠骗存生，亲属也骗，表姐夫上当，有骗了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的人，越想心中越难过，眼泪流下脸庞，这话对谁诉说？难怪沈阳这么多山东人却没人和他往来。
换钱那些日子（1955年旧币换新币），她白日黑夜忙，惊动其亲属，秘密联系东邻西舍大家帮她换钱，尽其之能，还余下千万旧钞没兑换出去，可惜又可气，我那舅舅却不知道她的诡计，就这样一个女人，他却五腑投地，她怎么指使他遵其言去做，没有骨气没有血性，听从一个二婚女人指挥，真给山东人丢脸。初始王婶（一墙之隔的邻居）与院里老太太们议论我并不相信会是真的。通过欠工人工资和对我实施的各种手段，我完全相信他与她迫害表姐夫的事实。他家为什么雇不到工人，有一点能力的人不会为其服务的，因为其臭名昭著。于是我想起了延吉的老板，三次打工不同人家，蔡家两口子酷似土流氓，他原本没有雇工的条件，硬装有钱。郑家酱汁馆那郑小鬼欠工资也不给，拖你跑不起自动放弃，这些社会渣滓小人他永久也好不了，成不了大气，真正有钱如仇家老板那才是资本家用人之道。当然这与当时的政策和国家形式有着密切关系，农村人进城不予落户，挂临时户口不得超过三个月，国家颁令保护工商业，而不是平等地位，不发商户依仗有钱有势，另有些人看不起农民，认为农民文化落后，头脑简单，实际错处恰恰就在此，那年代抱着进城找职业的大部分是聪明人，尽管人穷，但为人勤劳而且能出苦力。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产生了自己的愿望和理想目标，首先当务之急的是生活问题，解决了目前处境就解决户口问题，继而由商业发展工业，商业是流通领域的一部，真正利国利民，改变旧中国落后形式及抵抗外委要依靠工业。马克思，列宁的资本论阐述过，靠工业的发展创造价值改变社会。我暗想，老天如助我定要发展手工业或适合时代的工业，让世人看看我如何对工人，如果像范家这等黑心肠的人他是不会得逞的，我痛恨压迫，仇恨剥削，为人要正义，欺骗，剥削只有失败，老天爷也不会答应的。这个夜晚想的太多难以入睡，有悲伤有眼泪，也有美好的幻想，永遵祖宗遗训，不忘奶奶的教导和父亲寄予的希望，千难万险姥姥，二舅的恩惠，母亲的伤痛给我奋斗的目标和力量。次日太阳东升，气候温和，兴致勃勃出了店门柳条筐虽不重，它是我唯一的希望，它可以拯救我的生活。早饭后来至太原街，看到很少有小贩，街上的人很少，从太原街大药房北侧，走到解放电影北（太原街），因街上行人稀少也没卖东西，几个年龄大的女人摆摊占了主要位置，我占了一个巷口，渐渐卖货小贩多了起来，有两个女孩和一个男青年在马路对面，人家那有了顾客，自己在想为什么我们这面没有顾客，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喊“来啦！”他们兜起商品就跑，正在猜测那些人为什么跑呢？一双大手抓住了我的筐。
抬头一看是一位二十三四岁青年，一脸凶气边拽我的筐边怒喝道“走！到管理所去！”我不知道管理所是什么机关，自己认为没犯法，去那里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见其他男女商贩正与那几个青年争夺物品，自己随那青年进了市场管理所。市场管理所就在附近，当进管理所发现我的筐已不再所内，只有那几个与其撕扯的女人们的物品在所里，管理所内有七八人在接受询问。桌子后边坐着一个矮个子四十几岁男子，一身黑色干部服，一双凶神大眼睛，在登记物品时询问我“家庭住址。”我回答“没有家，住在开明街正大客栈。”那人哼了一声道“盲流，没收！”此言如晴天霹雳，“没收！”这是我唯一的财产，是我唯一的财产和希望，我急上前去审辩，被青年阻拦，不许我近前，气得我双眼冒火，可用七窍生烟来形容。原本不爱说话的我一言没有，心急的要跳出来，骂了句“强盗！我干你娘！咱们走着瞧，你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真想一口生吃这些依势欺压百姓的侩子手。满腔怒火，决定要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吃了顿饭，看看手中只有两角钱了，叹了口气，怎么，想买把刀，钱却没了，决心去找那家伙狠狠揍他一顿，不死也要打他个伤筋动骨。他们一对小盲流如此之狠，逼我走投无路，我在管理所等了一下午没见他影子，因为我没吃饭，如果我有饭吃定会继续找他报仇。如今看到城管颇有触感，为富不仁，有权横行，我一个初进沈阳的盲流，遇强盗式市场管理人员有理无处讲，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没收的物品拿去了，六十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没钱寸步难行，只有两角钱住不了旅店，眼下只有两角钱，晚饭没吃，这两角钱是命根子，穷途末路，思考半个时辰，收起行李，告别店主。漫步走向开明街，想起家乡父老，同学，小伙伴们，想自己当初的誓言，不能死！我的意愿，志向，我要活下去，奋斗！抗争。不觉走进车站广场，车站是我唯一去处，别无它路，只有车站能容下我这个‘盲流’。太阳即将下山，忘记饥饿，只想明天怎么活。进了车站找个偏僻角落坐下，看到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慌张而吵闹不休进进出出，不断传来广播喊声，人流不断检票乘车而去，又进些男女客人，看到那些贩鸡蛋大军，吵吵闹闹，谈笑风生，有的打情骂俏，男女十几人吵闹如同农村集市，形形**的人争论价格高低者，有人议论东家长西家短没有一丝愁感十分羡慕人家的生活。夜深了，车站里比较少有的安静，有些‘特殊人群’不是坐下来休息，而是不停的走动，双眼贼眉鼠目观察旅客，警察及车站人员不时四处喊“旅客们注意！小心别丢了自己的东西。”听候自己不敢踏实睡觉，时刻注意自己的行李。思索着来日去处，求生之路，忽然想起在店里常听到人们谈论抚顺煤矿情景，煤矿招工多，露天矿背煤工人一些怪事，自己想这也许是一条生路，反复的在想将来是什么？自己怎么干，能否发工资，挣多少，往家邮多少，盘算着如何开销，设计自己的未来，把一切希望寄予明天。第二天东方天亮，站内员工边打扫卫生边喊那些常住票房人员，挪动长凳，看来站内常住人口真不少。有男有女，有些七八岁或十几岁男孩女孩，意识到这些孩子非同一般，每个小孩子背后有男或女成年人支撑着，他们可不是青岛海岸那些流浪孩子，见有成年人为其买吃的或和他低声密谈什么，见此情景知道这些孩子不一般，不可接近，快速收拾起自己行李出了候车室。当我向路人询问去抚顺的路怎么走时，人们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着我。
原因也许是人们怀疑我满口山东腔，一身崭新的学生装，背着新花被花褥子，一个大大书包，却没洗脸，日夜奔跑，夜晚哭过面有痕迹，是个四不像，得知去抚顺的路顾不了那么多，急匆匆奔向大东门。快出沈阳城见路边有自来水，洗过脸，马不停蹄的走至东陵才想起休息，天气炎热，公路汽车来往，路上飞起尘沙，脸已没有摸样，过往的行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当行至浑河岸边见树木参天，河边茂密丛林，百鸟争鸣，这秀丽的浑河吸引了我，东陵二字出现时感觉如入仙境，此乃风水宝地，也只有皇家可葬于此，不走了，坐在陵门对面石条仔细观察四周环境，一草一木也不放过，认真观其宏伟的建筑，从外观望陵内感叹自己贫寒，如果条件允许定要上得山去详看内景，以饱自己眼福。此时天热肚饥，口渴干燥，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身上冒油，蹲下起来双目冒金星，暗自思索，老天真乃不可怜穷人，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现象，头晕，干渴没有一滴水。在山东遍地河流，随时可喝到河水，到处可以洗脸，解暑止渴，而时下没喝的水，堤岸陡深，茂密的丛林也过不去，真乃是叫天无应。但并不灰心，眺望远方，抚顺可见，当年曹孟德以望梅止渴激励士兵不懈努力，坚持前进，如今自己以远方抚顺鼓励自己坚持的精神。是累，还是饥饿头晕，并不知自己患低血糖和低血压。1980年发现自己喜欢吃糖，之后衣服口袋总带糖块，由于自己从没检查过身体，并不知道自己血糖低。1993年在沈阳五院检查身体，混蛋医生说我患癌症，到医大花一千三百余元全身检查‘喝贝’之后，医生才告知我身体健康，但患有低血糖，低血压。也是恨医生和不相信医生之源。
从东陵起身走满面汗流不止，口渴的嘴唇裂开口子，手指一碰就疼，拽起裂皮便流血，用毛巾擦过脸，起来再走只觉心慌，好似患了头疼病，走路也困难。腹肌口渴，头晕目眩，正在此时从小道飞快跑来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三个女人，问车老板“大叔，能否允许我把行李放到车上。”车老板慷慨答应，减轻了重量。随车后小跑，有位女人道“小孩，你上车坐着多好。”我鼓起勇气坐上马车，又位女人问“小伙，你是到抚顺工作的吗？”我回答不了，眼泪留下来。离抚顺还有三四里的义道口，车老板和女人们同时说“小伙，我们到地方了，前面不远就是抚顺啦，你自己走吧！”我谢过车上人，背起行李走着，从内心感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不知什么时间才能到抚顺，进入葛布街沿马路走着，也没见着煤矿什么样，抚顺人也不是人们说的煤矿人的模样。走到欢乐园见这里很热闹，除了饭店就各种小商品商店，欢乐院三个大院，走了一圈，目的想吃点饭，走了一圈看遍了所有饭馆，这两角钱不够吃饭的，自己不想花两角钱，还想留一角。找了多个饭铺，没有一交钱的饭。最后选择一家饭铺，见其有大米饭才进了饭店，但不知他们家是回民，那是不懂回民有那么多忌讳，走进饭店，我道“老板来碗大米饭。”他问“来个菜还是来碗汤。”我说“什么都不要。”此言出口，老板，在座的客人目光全注视我，在他看来是什么怪事他们不曾想世界上还有穷人，他们也许没有经过艰难的日子，没有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饭店老板一双不兆的眼色看着我，又重复道“不要菜来碗汤。”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什么也不要！”那老板直勾勾双目紧盯着我，还没开口我已料到他想说什么，不要菜不要汤不卖米饭，他不知在想什么，回头又去看放在身后的行李，目光移到我的脸上，观其表情好似见到怪物或猛兽一般，人穷志不短，在商人中他们分分厘厘重如金，是对的，在我看来这挣钱也要从少极多去挣，一碗饭怎么了？他的迟疑也引起我的敌视。如果他再问第二句我肯定起身便走，已做准备。人活在世上不卑不亢，不做损人利己，不偷不摸，正当做人什么都不怕，对有钱有势人或高官厚禄人并不崇拜，一个小小家居店实言相告“我还真的瞧不起。”（其主人是妻子女儿三人小店，我选的就是人少小店）此时，最里边靠窗户一位老者道“小孩，你怎么不吃菜只要碗饭呢？”他的话刺痛了我的心，有谁不想吃的好，在众人面前风风光光的过日子。没有钱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条件，我又怎么向别人解释为什么没有钱，步入这步田地，只能强压心头怒火说了三个字“没有钱！”至此眼泪已滚滚而下，但极力掩盖，不能被别人发现。
一位四十几岁胖男人放下酒杯走近看了看我的大书包，他的目光停在书包上几秒钟，又回到位子上坐下，老板仍站在我身边。在旁边小桌上一位黑黑的不足三十岁的男子道“老板，你给这位小弟上碗汤，钱由我付！”老板道“一碗汤没什么，没关系！”说罢老板招呼其妻端上一碗汤，当然碗里只见几片稀少的羊下水汤。那年轻男子吃完饭，付了钱，背起黄书包走到老板面前道“老板，你帮忙给他找个住处，明天我来带他。”说完出门走了。当他走出门这几位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道“小伙，当心，不要上坏人的当，城市人复杂，什么人都有，好人坏人分不清，什么事都会发生。”另一年长者道“他不可能来，这种人多的是，也只是说说大话装装样子，干什么职业的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