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黎厌的脸色说不出的诡谲，漂亮而冷漠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夏璃，里面的恨意浓重得让人心惊。
宫殿里的人，早都被她用毒气给熏倒。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她和夏璃……她可以专心地报仇。
她终于不再掩饰，眉眼间已是凌厉一片，用尽全身力气想将匕首刺进夏璃的心脏。
那般仇恨愤怒的眼神，果真和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合在了一起，但夏璃犹自不肯相信。
“朱茗？怎么可能……”
“没想到吧？”黎厌忍耐了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全都说出来，“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可以借尸还魂，真是要多谢上天给我这次机会……让我如今可以亲手杀了你！”
夏璃似乎被摄去了心智，喃声道：“借尸还魂？怎会有如此荒诞之事！”
“许是上天见你虚伪暴戾，特地给了我这么个机会来为民除害吧。”
“不可能！朕乃真命天子，你肯定是骗我的！你不是朱茗！”夏璃手下用力，面上已有癫狂之色。
黎厌自上次突破，距离一流高期只有一步之遥，夏璃现已受伤，想要杀死她并非易事。而黎厌本身天生神力，再加上又是趁夏璃不备、偷袭在先，倒也真正伤了夏璃。
两人离得极近，却再无半丝暧昧亲密之色。他们的护体真气都打开，玉笛和匕首都闪烁着白光刺入对方体内。
黎厌嘴角沁出一丝鲜血，本就做好同归于尽打算的她，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她望着夏璃，眼神跟刀子似的，唇边牵扯出一丝讥诮，她嘲道：“真命天子？若非我师兄不肯回宫，你当真以为你能做上这皇位？还有，当初师兄为救师嫂走火入魔，若非我把你从他手下救出，你怕是早就没了命，又怎么可能继承大统？”
夏璃身上气息动荡，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黎厌，凤眸里光彩渐消，似是失了魂。
“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黎厌一字一顿，面上现出些许悔意，“你杀了我不说，为了权力，甚至还取了我爹我娘的性命！”
“定远侯、镇安侯、何丞相……当初的辅政大臣，你竟一个都没放过！这朝廷上还不知有多少大臣，因你的私心而丢了性命，他们冤死惨死，甚至不被世人所知。夏璃，你在这皇位上坐着，不会觉得不安么？”
“亏得上天开眼，让我借尸还魂，当初我从破庙里醒来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找你报仇！”黎厌眸光冷厉，“能够亲手杀死你，也不枉费我这几年来的辛苦忍让。”
“所以，你这几年都是骗我的？”夏璃死死地盯着黎厌，绝美的容颜带着种诡异的执拗，“你只是想要报仇？”
黎厌挑眉，已是不屑回答。
她眉眼凌厉，满脸冷傲，褪去了平日里伪装着的淡漠和隐忍，唇角嚣张地牵扯出讥诮的弧度，带着煞气与恨意，倒越发显得容颜明艳不可方物。
“果然是你”，夏璃忽然笑了，悲凉而自嘲，“朱茗，朕早该料到了！也只有你，能够以女子之躯，深入战场还战功赫赫。”
黎厌抬眸：“世间已无朱茗，只有黎厌。”
“黎厌？”夏璃明悟，“好个璃厌！你竟恨我到如此地步。”
往事种种划过心头，夏璃心中止不住的悲凉，他捏紧了拳头：“看着朕喜欢上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不”，黎厌看着夏璃，眸光冰冷，她启唇，“我只觉得恶心。”
夏璃心脏一缩，似乎被人用手给紧紧地拽住，疼得他忍不住皱眉。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复杂的情绪，只觉得它们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恨、悲、恼……但更多的还是，那仿佛能将人给吞噬殆尽的伤心和绝望。
黎厌发现了端倪，她忍不住嗤笑道：“怎么？发现竟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很恼怒？”
她近乎享受地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心中充斥着一种巨大的快感。这几年来的恨意终于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带着恶意靠近夏璃，让匕首更加插/进他的身体，同时也任夏璃的玉笛刺进自己的身体。
“你费尽心机地想得到我，却不知这一切你本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拥有。”
温热的液体流到了手上，那红色刺得夏璃眼疼。他缓缓地抬眸，眼里已无悲无喜。
因为失血，黎厌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终于可以结束了吗……看着气色同样不好的夏璃，黎厌牵了牵嘴角。明明要死了，她却偏偏还笑得一脸开心。
那笑残忍而嚣张，夏璃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有声音打断了他的开口。
“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突然直直地倒了下来。浓重的戾气蓦地席卷了整间房子，纱幔无风自扬，红烛泣泪，灯焰也猛烈地摇曳起来。而门外的人，一席黑袍，手持长剑。
顾荊朝着黎厌和夏璃走去，每一步都留下的一个血红色的脚印。如墨的黑发四散开来，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曾经深邃的眼眸现在冷若寒窟，毫无血色的薄唇也微微抿起，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邪气，犹如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
他怎么会在这？黎厌身子一颤，眉心微动,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一阵白光闪过，夏璃的脸逐渐在面前远去，跌入到一个冰冷的怀抱，黎厌才感受到了些许真实。
夏璃被顾荊一掌给拍开，他吐出一大口鲜血，目光半是惊愕半是阴冷地注视着顾荊。
黎厌手指微弯，再也感受不到匕首的存在，她不甘地望着夏璃……好可惜，差点就能杀死他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正插着一只玉笛。
一道温暖的气息涌入体内，紧接着，黎厌就被顾荊点了几道大穴，止住了流血不止的伤口。她看着顾荊缓缓地将支玉笛给拔/出来，终于还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黎厌的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口一声惊呼传来。
“陛下？！”
带着剩余御林军的清欢站在门口，没有想到好好的洞房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扶住受伤的夏璃。
看到他胸口的匕首，再扫了眼黎厌的伤口，回想到宫殿内昏迷的宫人，清欢几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勃然大怒，喝道：“黎厌，你好大的胆子，枉陛下对你一片深情……快拿下这二人！”
立刻就有护卫提刀上前围住了二人，他们竟都是会些武功的。顾荊也不慌乱，扔出慕茗上前开路，身上漫出一道银光，抱起黎厌就冲。
眼看着清欢出现，并开始为夏璃疗伤，黎厌长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是无法再杀死夏璃了。她看向顾荊，眸内冷光熠熠。
顾荊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他面上掠过几丝阴沉，没再开口。一边躲避着护卫的攻击，一边用内力为她疗伤。
这人竟然又护着自己，但黎厌却不敢再多想。
鼻尖缭绕着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还有丝淡淡的焦味，仔细看去，黎厌才发现顾荊浑身都是黑红一片，像是刚从血水里给捞出来似的……她心中一动，开口却是自嘲道：“莫非你也是想来杀夏璃？还是又想亲自抓我回去？”
顾荊皱眉，面上寒气更重，恰逢一个护卫攻来，他随手一刀就将他的胳膊给砍了下来。
见他不出声反驳，黎厌的心渐渐沉下去，她正欲推开顾荊，却听见夏璃突然开口。
“住手！”
众护卫一惊，却都是听话地停了手，顾荊却毫不客气，长剑一挥，直接就挑飞面前数人。
夏璃的声音又响起：“勿伤皇后，给朕杀了逆臣！”
逆臣自然就是顾荊，他怀中抱着黎厌，护卫们都有些忌惮。清欢犹豫着想要开口，却被夏璃给推开：“不必管朕，杀了顾荊，将皇后给朕带回来。”
清欢只得领命，加入了围剿。顾荊压力陡增，且越来越多的护卫赶过来，他抱着黎厌，很快就陷入劣势。狭长的眼眸微眯，他的戾气反而越来越重，慕茗剑也发出阵阵轻颤。
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黎厌知道顾荊的身上又多了很多伤口。她不明白顾荊为何会出现在这，也不敢去想，但她知道，他若再不走，恐怕就会真的有危险了。
而带着她，他是走不了的。
或许老天也并不想顾荊就这么死了，就在危急关头，砚山终于带着高手赶了过来。
黎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旋即她就目光微冷，两指并拢点了顾荊的昏睡穴。趁他失神时，她立刻就倒退着离他远去。
“带他走！”没有理会顾荊深沉的眸色，在经过砚山身边时，她如是说道，“青要来了。”
砚山面色微变，也不敢埋怨黎厌的突然出手，他忙扶住即将晕倒的顾荊，随即对着手下使了个颜色，让他们掩护着撤退。
顾荊只盯着黎厌，面色说不出的阴郁，直到最后他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众人都去追顾荊，黎厌却是明白他不会有事了。她踉跄着才刚站定，就被清欢给抓到了夏璃的面前。
“你……”夏璃的胸口仍是一片嫣红，看到黎厌毫不掩饰的憎恶眼神，他的神情变得复杂，最后只苦笑着叹了口气。
“陛下，微臣来迟了。”
这边的声音终于惊动了青，可等他赶来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的宫殿。
青微微抬手，一股恐怖的威压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整个宫殿都因他的怒气而变得震颤。
“我本不想杀你”，青转头看着黎厌，清亮的双眸此刻却染上了些许煞气，“但你实在不该伤了陛下！”
他说着，便是一掌向她袭来，杀意浓郁，竟是真想致黎厌于死地！
黎厌心中一凛，身子却定住一般无法移动，她暗叹口气，只道自己当真要死在这里了。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事情，但心情却难得的简单。
可惜，这一世终是无法为父母报仇了……
就在她遗憾不甘地等待着最后一刻来临时，一道人影却是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青的面色大变，急忙收手。
黎厌惊愕，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那个她满心遗憾无法杀死的人，倒在了她的面前。
黑发铺散在地，夏璃倒在血泊里，一双勾魂凤眼牢牢盯住黎厌。他挑唇，笑容狠戾，轻声问道：“以命抵命，可好？”
黎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半晌，薄唇微启。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