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个侄子此间正是放假期间。他们家从不用孩子参加田间劳动,不像我们家,从我记事那天起放牛、割草,再大些栽地瓜、种麦子、摘棉花、扒线麻,冬天学编席、编草鞋,夏季雨天编草帘子,总之爷爷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排活。在这里三个侄子陪我玩,那两个大侄子与我只差一两岁,因我是长辈,他们三人都要以我为主,玩时也以长辈为主,特别是嫂子,真切的关怀,教育孩子们说话或玩叔叔优先。长兄在别人喝酒闲唠孩子叫他可拒绝,嫂子更叫不动,唯有去喊马上回来。是我两位嫂子和二十四岁的姐姐道“没想到咱家有个能管住他的。”后来知道,兄长为了我,特树立威信,更是为了叫我高兴。虽然是嫂子,爱我如孩子,我和三个侄子享受孩童生活,妇女的生活低于男人,而我和侄子们可享受特等待遇。老嫂比母是真的,主要是人家祖上教育的好。
夜幕降临,农村的晚饭已是七点以后,没有娱乐场所,更没有夜生活,不能出门到街上,那时雨水多,街是土道,出门就是泥,我与侄子在院子玩,两个嫂子都来到前面大院(前后共三个大院),玩累了或玩腻了往炕席上一躺,嫂子立刻拿起扇子为我们四个扇蚊子,大嫂从不分是她的孩子或是我,一样看待,有时还要特别对我关心。有一天三个侄子商议去海滩抓蟹子,嫂子道“你们三个可以去,但是千万不可带你叔去,他对海滩和沼泽地分不清,出了事那可了不得,你爹会扒了你的皮。”我是无意中听到的,在我心目中特感激大嫂,我对嫂子由衷感激,那时我暗下决心,挣钱,为兄长争气,要好好表达自己对嫂子的感恩。作为一个人必知感恩图报,有恩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兄长待我胜过父辈,每逢集日带我去赶集,每到中午他总是一盘猪头肉二两白酒,一盘水煎包或一碗面。总是问我“吃什么,是包子还是面条?”总要我吃饱,吃好,要我满意。可惜,好人没得好报,***运动后大抓阶级斗争,又揪起解放前他当过几次保长,(国民党退出前)也只有几个月,家庭成分也存在问题,定位四类。凡是巧合,一解放军士兵文件夹在自行车货架上,士兵说路过该村丢失,硬说是被兄长捡了去。有口难辩,四类分子是阶级敌人,还有人说看见被他捡去,强判六年刑,上诉,上访,无济于事,上吊自杀。为此,也是为纪念那段友情,为得以兄嫂赐恩自己取号字“愚明”,即东县集上都成我“愚明”。
话虽这么说,毕竟是个大家庭,兄嫂再好还有二哥二嫂,二哥二嫂对兄长接纳我存在异议,其又不敢直接反对,便鼓动没出嫁的姐姐(姐姐是娃娃亲,男方年小差得多结婚晚)向老父母进谏,原本我想身体好转,由兄嫂借三五元本金出外经商,得此信息,立马行动,绝不可难为兄嫂,凡事多为他人着想。住了足有半月,那天又是店集的集日,兄长带我去赶集,照常安排了生活,他仍是二两白酒一盘猪头肉,我要了一大碗肉面,正在吃饭时见饭摊一角有位加工木杆秤的商贩,我问“你敢不敢赊一支秤给我。”那人道“店集街上没人不认识你,一支小小木秤算什么!”于是饭后从其手中赊了一支最小的木杆秤。吃完饭告别兄长,拿着秤走向杂货摊位,准备上两斤“爱克粉”,因为农村普遍人家有虱子,有些女孩头发里生虱子,虱子产生幼虱,是传播疾病之源,对人危害大。有些农民家还有臭虫,那东西传播更快,有人说,臭虫会飞,其实不会飞,而是幼虫跑的特快,一户人家有一夜之间传四邻,它的生命力特别强。虱子冬天冷有可能冻死,而臭虫却冻不死,尽管两种危害健康的疾病传播者如此之广,农民却舍不得花钱买药,即便买药也舍不得多买,总治不彻底。有些漂亮姑娘或媳妇头发里有幼虱,有很俊俏小伙在广庭大面前虱子却出来亮相,弄得人很尴尬,我想卖‘爱克’或‘六六六’也可维持生计。
赊来秤没有货,便来至杂货市,见一老者面前摆着大堆‘爱克粉’,走至近前问“能否赊二斤给我?”老者抓起两包(二斤)道“拿去,我不怕你,卖不了拿回来,卖多少算多少,店集市场没人怕你,八角一斤,要多少?进了一箱,我正愁卖不出去呢。”拿了两包‘爱克’却找不到摆摊位置,最后来到布市和服装鞋帽市场中间一拐角处,只有一米五大的夹缝,用一张水泥袋纸铺在地上,倒出一袋,高喊“一角一两!”十几分钟卖光了,那时代是十六两一斤,两袋净利一元六角,再去老者那里,交了两斤款,拿了四斤,不多时卖光,就这样一上午卖了二十三斤,老者高兴的咧着嘴笑要请我吃包子,我道“大爷,我该请你。”他道“孩子,你有所不知,货存下就积压一年,你帮了大爷大忙了。”我道“你赊货给我是帮了我的忙,我感谢你。”那些布贩子,卖服装的和卖鞋的商人见我数着大把票子,凑近我问“小哥,今天挣了多少钱?”我告诉他们十七元多,这些人大喊大叫道“我们这么大的资金一天挣不到三元钱,他一个小孩子一天挣了十七元,真是了不起!”自那日店集附近集贸市场上出了名。
有了钱也应该武装自己了,已是深秋,气候渐凉,一件衬衣不能御寒,也不能总穿木屐,再说不能穿木屐走山路吧,决定买套衣服买双鞋,全套下来总共花去十元,剪了头买了牙具,总算转变了那贫寒一身,谁见谁怕的寒酸样,立即回到华家,经常带小侄子赶集请他吃水煎包。自此我四乡赶集卖‘爱克粉’和‘六六六’,有时一天卖两元,有时只卖一元钱,找不出原因,四处乱闯,从陆地卖到岛里,结果全是落空。那天去赶一个山村集,开集时间不长下起小雨,直至中午雨没停,往岛里走吧,山路泥泞,又不认路,站在山下寻找路人问路,后边走来一女人,近四十女人每日赶集卖线,见我站在小山脚下,她道“怎么不走呢?”我道“想去岛里。”她道“天下小雨,去岛里二十多里,这样吧,五里路到我们村,就住我们家,明早去赶集也不误事。”我处于迷路状态,认为遇到贵人,随其到了她家,其公婆及小叔子陪我吃过晚饭,与其小叔子睡在一间,正在酣睡中被几个大汉强行拉起到民兵部队,硬说我是台湾回来送信的,与其争吵发生冲突,后来有人问“本村可有其他熟人。”我告诉他们,有位四乡修自行车的姓邱的,可能是本村人,他立即找来邱xx,他大笑道“你们真是瞎胡闹,即东县集上没人不认识卖肥皂,卖卫生球的他。”民兵哈哈大笑道“看他好面熟,谁也没想到竟是他。天已大亮,小弟快去赶集去吧!”此事之后方知,接触人必先问其家成分与海外关系。
来到集市见集市寥寥无几赶集人,问及原因得知,秋收农忙之故,集上人太少,方知自己不懂农时,小集市不可期奔,要想农忙淡季奔大集镇是经营方式,不吃亏不长知识,吃了这次亏才知道,生活在社会是复杂的,也懂得经商莫不入小乡村,庙大佛多的道理。在集市有人传说金口镇开物资交流大会,自己想何不到交流大会展示自己才能,于是立刻奔往金口,走陆路要走将近五十里土道,而且还有山路,问农民乘船过海有半小时可到,时机不可错过,金口虽离店集二十里,是个小码头,曾经有人说过金口镇地处海阳,莱阳,即墨三县交界宝地,有时日伪时代军港,家父和众亲属曾去上过推海产鱼,往年商贩从此地讲海蜇,虾皮运往各地。并传说金口镇经贸商业如何繁华。后悔这半年日子没去过金口,估计定会超过店集和王村集。(王村集市在岛里属最繁华大集市)这机会不能错过,急忙奔至渔村小码头,想急切抵达目的地,询问渔民可送我过海去,开口价一元五角,我口袋里不过一元七八角钱,讨价还价一元三角。自己想只要到了金口,一天也能卖三五元,花就花吧,为了赶时间,只有时机可以挣钱,不能吝啬三两角钱误了商机,交了钱,船夫摇动船桨,慢慢驶于海中,第一次乘上小木船到海里,波涛滚滚,小船摇摆不定着实紧张,心想,这小小木船摇晃不定,浪花水点打进船舱,一旦失手必死无已。处于极端紧张状态。
小船直接驶至一排砖瓦房后,上岸后发现这一排房子绝大数是饭店或商铺,不过饭店已是空空无人,当上岸后问及市场在哪里,有人说“市场早已没人了。”人家告知,四天交流会人性就不旺,第四天上午市场已寥寥无几,到中午商家,包括各县镇供销社已打道回府了。听罢似凉水浇头怀揣冰,前天下雨,折磨一天奔岛里,分文没收,赶奔金口落空,花了这么大代价,落了个大失所望,原本计划近几天收入点钱报答兄嫂,也想多挣十元二十元可以回家看望老奶。我没有多大奢望,在农我能整出自己生活,有个十元二十元回家老人也就满足了。如今手中仅有的不足两元钱几乎花光。当日要吃饭,明天又是什么在等待呢?这农村不同城市,没有车站和栈桥住,没有人能帮我出主意,虽离华家只十几里,如今不能再麻烦兄嫂了。何处栖身,明日何处去,一切渺茫,没办法,只好花两角住进小店。经询问多人得知,穴坊庄集贸市场特大,次日早急急奔穴坊庄(莱阳),当到穴坊庄已接近中午,市场已人数不多,摆上摊只买了几角钱,对这里没有一点好印象,这莱阳人对我们即墨人有自己的偏见,于是决定西去奔即墨与莱阳交界处去闯市场。
这夜住与一小店巧遇即墨店集附近乡村商人,说起金口之行,他道“你小孩不懂社会风俗人文是什么?历史与现实千变万化,旧中国金口渔港由于渔业生产闻名胶东,金口与海阳,莱阳,即墨三县丰富的农产品。烟台威海,石岛,青岛航海船运来金口收购农产品,远至大连,旅顺口航运至此商业发展,海盗土匪,也混迹其中。”商人见有利可图,即墨莱阳商人纷纷来金口发展,金口东南二里事先以榨油为生,随之而来的金银,布匹,骡马牛羊商号林立,原本娼女暗门子在日寇占领成为公开行业,迅猛发展多家公开妓院,有了妓院既有赌场,流氓,土匪,海盗来这里消遣,聚会,导致商人发展烟馆,金口成了商人发财机会,日本人借机再次安营扎寨,边掠取胶东矿产农副品。日本人妄想盘踞此地掠夺胶东人民,福山,牟平,栖霞,黄县八路出现海阳,莱阳,日本与国民党军也不断战争,金口日渐紧张,日军投降后共产党立即占领金口,妓院取缔,土匪海盗没了影子,商业随战争冷落,赌场烟馆自行消灭,大商家没了,大饭馆随之自动消失。社会在变化,金口自然随社会而变。2004年再来此处,海洋不见了,一片沼泽地,地球在变,大海随之而变。
由穴坊庄奔江山,急匆匆赶到已接近中午,农忙季节集市原本冷落,此时集市几乎空地一片,只有少数摊贩留在那里,望着这大片荒凉市场,不由的思念起战争时代的邢老师,你在哪里?当年我一心追队共产党,不分昼夜,出入生死,日夜奋战,生死置之度外,国民党监狱我不屈服,解放了我还是败在国民党人员手中,两年经历了流浪生活的艰辛日子,我终于明白了,生世之艰,人性难处,什么是追求,什么叫政治,如今自己沦为流浪汉,与那些官员相比,天壤之别,自己虽贫穷,但不求于任何人,我只相信自己,贫穷并不可怕,志气不能穷,只要有坚定意志,会改变贫穷,总有走出困境的一天。江山村地处即墨莱阳交界,(现在是青岛通往烟台公路要塞)农民受连年战争之苦,并不富裕,集市小吃摊基本已收摊,早饭没吃,时近中午难以支撑,出现一中年妇女,手提一瓦罐,沿街叫卖芋头汤,忽然想几年前在家中见弟弟(堂弟)吃芋头,自己却吃不到,不知芋头什么味,没娘的孩子是享受不到的待遇,能吃个烧地瓜是最大的幸福,如今吃喝自由了,定要吃顿芋头汤圆我少年梦想。
五分钱一碗,吃过两碗方感腹内有底,也是满足自己的心愿,有自我满足之感,忘记昨天的疾苦,只盼有个好的明天。流浪的人在外边过了今天盼明天,五个月来一直在盼明天,日出日落又是一个明天,明天又是个什么样的明天呢?自己也把握不了,主宰明天的是社会,是市场经济,小小年纪并不懂幻想是梦,自己只是一只无头苍蝇“乱闯”,是生是死自己没有把握,‘爱克粉’和‘六六六’是自己的幻想,是梦。秋风阵阵身感寒,二十几里到了夏各庄,一路走来看到那些边远荒地,想起五年前这里发生国共两党那次浴血奋战,国民党投入血本“五十四军精锐部队”,空中飞机陆地大炮,狂轰滥炸,八路军八、九纵队武器薄弱,几进几出昼夜不停,争夺这个交通要塞,最终还是输给共产党。沿青岛公路尽是国军伤残兵(多是广东和四川人),共产党伤病运往后方,双方血战农民死伤无计其数,夏各庄家家户户有死伤,惨苦战争伤及无辜农民,有人全家死亡,有人一家只剩一人,不仅是人,骡马牛羊没有幸免,多少户农民失去生存。
为了解战争真像住进旅店,放下行囊在村转了好长时间,这也包含我流浪的目的,要了解这个国家,社会的真实情况,现在仍如此,旅游真正目的了解当地民族风情,山川庙宇,历史变动。挣钱是为了生存,人生活着要有价值,只为了钱那就失去了人生价值,一心为钱的人,忘记祖先,甚至抛弃父母,动物不如。我的人生几度辉煌,钱挣多多,首先孝敬老人,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家乡父老乡亲,说句心里话,如果只为钱我或许存千万,不至于现在两手空空孤残一人,对于失去的我不后悔,这是多余的话,奉劝后人千万莫为钱牺牲自己之名,莫为钱财名利伤及他人,做堂堂正正之人。夏各庄集市收获很好,虽只有两元多,但是我明白了市场千变万化,懂得了生意不能死守。那夜旅店住下,两青年是自己老乡,他们贩卖葱籽,人家是各季节卖各种菜籽,看来自己也应该改变方向了。自己拼命奔波一天也可剩三角五角钱,高兴的是此地区比山区好得多,说明自己不懂市场。那天是秋菜虫子繁殖旺季,巧合的是农民买的不多,三两四两,集中于店集,自己赚了大笔钱,之后再没有遇到机会。
夏各庄孙授店几天下来挣到几元,那天遇到本街长者,他道“你出走后老奶奶见人就打听你的下落,只要提到你奶奶就落泪,老人想你想的不得了,马上就是八月中秋,你跟我回家吧!”听了此言,不由得泪如泉水,老奶奶思念孩子如此悲伤,自己目的没实现决不能回家。眼前的老邻居是全村出名的实在人,我相信他的话,也是真实的状况,半年时间没有成功,决心最后拼搏一次,想再赚点钱购买菜籽可以赚一笔然后回家。主意打定后买两斤月饼一只烧鸡委托老人带回家,安慰奶奶。之后东奔西跑,莱西县多个农贸集市,省吃俭用节省十几元,跑到即墨去购回葱籽,回到莱西葱籽无人问津,几天集市后有人告知自己犯了个大错误,种葱务必在八月节前,在霜来前发芽出土,下霜后已不能种了。葱籽又不可能留来年再种,陈旧葱籽种后初苗即开花,那是坑害人的手法。听了此言知道自己做了莽撞事,同时自己想到不能做坑害人的勾当,自己家祖祖辈辈是农民,违心的事不能做,立即将葱籽倒于河里,让河水冲走,以免有人以此骗人。钱没了,货光了,再想卖‘爱克粉’或‘六六六’已没有资金,想起死回生是天大的难度,这路不是即东县,莱阳一切都是陌生的。这的人也不是即东县的那么亲切,如今不再是那万物茂盛的春夏之季,而是风霜秋末入冬之季,衣服单薄,手中没钱做资本,无奈想到去灵山,看看县城商人是否有人可赊些货于我,重整旗鼓,于是从莱西到灵山集贸市场。在集上遇到本村街坊同族青年夫妇,按辈分他大我一辈,他曾经是我入团的介绍人,无奈只好随其回到离开半年的家乡,回到奶奶身边。